施用在动物身上的抗生素,比医疗用途施用在人类身上的还多。这种可促进生长的做法,最早是用鸡来做实验。 PHOTOGRAPH BY SCOTT OLSON, GETTY
麦肯纳撰书探讨肉鸡滥用抗生素的问题。 COURTESY NATIONAL GEOGRAPHIC
宾州这座农场避免了鸡只养殖面临的某些环境危机,因为他们让鸡自由漫步。 Photograph by Peter Essick, National Geographic Creative
(神秘的地球uux.cn报道)据美国国家地理(撰文:Simon Worrall 编译:钟慧元):让我们免于遭受感染的药物,也正是在我们食物供应上大搞破坏的幕后黑手。
每年估计约有6亿人,也就是每10个人中就有一人,会因为大肠杆菌及沙门氏菌而引起食源性疾病(俗称食物中毒)。五岁以下的儿童死亡率特别高。根据国家地理学会新书《大危鸡》(Big Chicken)的作者玫琳.麦肯纳(Maryn McKenna)所言,这些疾病多半是由具抗生素抗药性的细菌所引起,而这些细菌则大多来自企业化生产的鸡肉。
麦肯纳在乔治亚州雅典市的家中透过电话受访,她揭露了抗生素的真正用途,以及为什么速食连锁业者如肯德基和麦当劳会开始避免使用抗生素,还有法国的鸡肉为什么会比美国超市卖的鸡肉好吃这么多。
你的书是从在巴黎享用一只「蛤蟆鸡」(poulet crapaudine,一种鲜宰烤鸡)的美味描述开始,害我们都流口水了。请妳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种鸡肉和美国超市里卖的大量生产鸡肉这么不一样。
蛤蟆鸡的做法,是把一只鸡翻过来去掉脊椎骨,再翻回来、把背面摊平。这样处理后,鸡看起来就像是青蛙或蟾蜍,法文crapaud就是指蟾蜍。 Crapaudine也是指铰链中间的那个轴承,这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去掉脊椎骨、弄断了胸骨的鸡,看起来真的就像门上的铰链一样。
真的好好吃喔!鸡身摊平之后,用烤网夹起来、放进那种可以推到巴黎街头市场的活动式大烤箱里,鸡身裹上大量的香草与黑胡椒,在炽热的高温中烘烤几个小时,并浸润在别只鸡身上滴下来的油脂里。鸡身呈浓郁的古铜色,还有焦糖般的绝佳风味。
对我这美国人来说,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鸡肉吃起来真的像别的东西。 (笑)在美式英文里有个冷笑话,当某人说某样东西吃起来味道像鸡肉的时候,他的意思可能有两种:第一,你其实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第二,这东西尝起来毫无滋味。但这只鸡吃起来的味道,就像一只真正的动物。
这只鸡一辈子都在法国的农场里到处跑,身处户外,能刨挖小虫、有机会运动、吃吃香草、拍拍翅膀。这只鸡的风味更浓郁、肉质也更扎实,因为它的肌肉是真正运动过的。跟大家在美国超市(也愈来愈常在世界各地)看到的寻常鸡肉实在太不一样了。那些鸡个子大、肉质软趴趴、颜色苍白,味道是没什么问题,但尝起来就是不一样。
你把抗生素抗药性形容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严重的温水煮青蛙健康危机」,能不能为我们概观全局,并告诉我们为什么食品生产竟然会是这项危机的核心。
抗生素对农业来说非常重要,这对许多人来说可能闻所未闻,因为抗生素在我们的印象中,是用于医疗与日常健康照护方面。但其实,全世界用最多抗生素的并不是人类医疗用途,而是畜牧农业!
美国每年施用在肉用动物身上的抗生素超过1540万公斤,是人类用量的四倍。而且几乎全都不是用于治疗感染的。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使用抗生素是所谓的「促进生长」手段,目的是让动物增重。
那些动物这辈子几乎每天都会从饲料和饮水中摄取抗生素,它们肠道里的细菌也因此产生了抗生素抗药性。等动物被送去屠宰的时候,这些细菌就跟着离开了农场,进入更辽阔的世界,引起各种感染,就跟医疗用抗生素造就的抗药性细菌一样。因为这些感染发生的地方和时间,通常距离食物源头已经很远也很久了,所以,农场用的抗生素为什么会在人类身上造成抗生素抗药性细菌的感染,也就成为耗时多年之后才终于拼凑完整的拼图。不过现在科学家已经找到这两者有直接关系的明确证据了。
美国广泛使用抗生素,是从1948年汤玛斯.朱克斯(Thomas Jukes)这个人开始的。请跟我们谈谈他的实验,还有为什么这会彻底改变鸡肉的生产方式。
在朱克斯那个时代,人类才刚开始以人工合成维生素,并加在鸡只饲料里,他也是当时的鸡只营养需求专家。他在早期成立的其中一家药厂工作,构想出一个试用不同营养补充品的实验,例如把啤酒酵母、鳕鱼肝油或酒糟之类的东西加进鸡饲料,看看哪种效果最好。他也决定要试试看他们公司生产的第一种抗生素(也就是如今所知的金霉素)的剩余品。当他在1948年耶诞节那天结束实验的时候,所有吃到营养补充品的鸡多少都增加了一点重量,但体重明显增加最多的,是吃了抗生素剩余品的鸡。于是,一整个产业就此诞生。
全球对抗抗生素的反击始自英国,是由科学家以弗利恩.绍尔.安德森(Ephraim Saul Anderson)开始的。请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个人,也说明一下为什么英国政府的作为会这么有革命性。
朱克斯做完实验之后没几年,人类就开始在农场动物身上施用抗生素,大众也开始注意到食源性疾病产生了变化,有些疾病开始难以用抗生素治疗。科学家以弗利恩.绍尔. 「安迪」.安德森注意到这些疫情,最早是在英国东南部爆发,然后在约克郡的密德斯布勒(Middlesbrough)发生更严重的疫情,有许多儿童因为感染了具抗生素抗药性的大肠杆菌而死亡。
安德森决定尝试把这两件事连结起来,因此透过贩卖牛只的中盘商往回追踪疫情的源头。这种抗生素抗药性食源性疾病的疫情是前所未见的。他的研究清楚指出,这些事件可回溯到在农场动物身上滥用抗生素的新做法。这种做法会制造出具抗生素抗药性的细菌,并让细菌从农场转移到人类身上。即使仍有争议,英国国会仍在1971年接受了这种看法,英国成为第一个禁止将抗生素用于某些农业用途的国家,也为后来的北欧国家、整个欧盟,还有很晚才加入的美国竖立了榜样。
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DA)在1977年曾试图制定类似的规范,但他们面对了很大的反弹,是不是?
英国政府一采取行动,世人的注意力就跟着转向美国,因为美国的农产市场更大,也是最早用抗生素促进动物生长的国家。那刚好是卡特总统带领行政革新人士进入美国政府的时代。他请来了史丹佛的学者,年轻、强硬、完全无法忍受政治程序的唐诺.甘迺迪(Donald Kennedy)担任FDA的头头。
甘迺迪透过一般的政府管道表示,他准备举行一场听证会,要把所有生产农用抗生素的制造商都叫来,要求他们提出能让他满意的证据,证实这些药品用于动物身上是安全的。如果不能让他满意,他会撤回农业使用抗生素的许可。
但他根本连听证会都没办成。南方一位权大势大、背后又有许多农业利益的国会议员杰米.惠腾(Jamie Whitten),刚好就是负责审核FDA预算的委员会主席。他放话给白宫说,如果要办听证会,他就要扣住FDA的全部预算。
白宫因此送了个讯息给FDA的新长官,告诉他听证会不能办。两年之后,甘迺迪回到史丹佛,惠腾议员则在美国众议院继续待了超过50年。这个问题也就这么搁置了几十年,直到欧巴马主政时代,终于出现转机。
这个故事里有几个亮点,请告诉我们绰号「好牧羊人」的法兰克.瑞斯(Frank Reese),还有他在堪萨斯州马奎特(Marquette)那各式品种的绝妙鸡群。
法兰克.瑞斯的家族在几代以前移居到堪萨斯中部。他有点像是鸡界的教主。他独居在山上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大农庄里,院子里满是到处乱跑的鸡和火鸡,都是现在世界各地都已绝迹的品种。他就像鸡界的种子保存家或图书馆员,不只是因为他自己很爱这些鸟类,他也相信,如果能让这些基因保存下来,养鸡业终究有一天会恢复理智,重新拥抱这些品种。
2014年还有另一个好消息,珀杜农场(Perdue)宣布了戏剧性的政策翻转。这件事有多重要?
几十年来,禽肉和猪、牛等其他蛋白质生产业,一直都继续沿用喂食抗生素这种陋习。后来在2014年,珀杜农场的董事长,同时也是创办人孙子的吉姆.珀杜(Jim Perdue),在一场记者会上宣布,他的公司并没有使用抗生素,而且致力于不使用抗生素已经有超过七年的时间。
总部位于马里兰州的珀杜农场,是美国第四大禽肉生产公司,每年生产约90亿只鸡。他们发出这样的宣言,其实是打破了这个产业的陋习。他们站到前线,宣布将带领大家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他们的宣言是彻头彻尾的创举。从2014年开始,在食物制造、销售和服务业界的公司,像是好市多、沃尔玛、泰森(Tyson)、嘉吉(Cargill)、麦当劳、塔可钟(Taco Bell)、福来鸡(chick -fil-A),Subway,甚至是肯德基,一间接一间地有样学样,不再像以前一样在家禽生产过程中使用抗生素。
尽管如此,美国和世界各地的鸡只,依旧深陷在食源性疾病污染的高风险中。诸如北欧各国及荷兰这些已控制抗生素使用的国家,已经看到了动物和人类身上抗生素抗药性细菌的比例降低。所以我们也只能希望,既然现在美国的状况已经有所不同,暴露的风险也会随之降低。
你在书中结尾提出的建议,是消费者的力量可以改变人类的饮食方式。难道最便宜的鸡肉不见得就是最好的鸡肉吗?尤其是对那些收入较低的人来说?
这是一场还在打的战争。我们该如何避免创造出一个不公平的食物体系,其中比较富裕的人负担得起较优质、较安全的肉品,而弱势者却被迫只能吃带有风险的肉类?我不认为我们知道答案,但这显然是一个必须面对的挑战。
抗生素的使用方式,以及家禽的饲养方式,这整场革命都取决于消费者施加的压力。虽然我们不像欧洲有那么多法规,也不像欧洲最早在1999年开始就有相关规范,我们还是看到美国人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那些倒戈表明追随珀杜农场、减少使用抗生素的公司,并不是为了法规才采取行动,因为美国现在还没有订立法规。他们这么做,是因为大型买家给了他们压力,像是医学中心、学校体系,还有大厨、农民和家长等一起表态,表明他们不愿意再花钱购买这些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