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隐藏上千年的王室墓葬

这只属于某位安地斯山贵族的手臂保存得出奇地好,手里仍抓着一小块裹尸布。 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这只属于某位安地斯山贵族的手臂保存得出奇地好,手里仍抓着一小块裹尸布。 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在错综复杂的墓室中,考古学家罗贝托‧皮门特尔‧尼塔蹲下来检视一项出土文物。城堡山的气候十分干燥,就连纤细的纱线也能在地底保存数百年。 P

在错综复杂的墓室中,考古学家罗贝托‧皮门特尔‧尼塔蹲下来检视一项出土文物。城堡山的气候十分干燥,就连纤细的纱线也能在地底保存数百年。 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从一千多年前,这名男性守卫便以这个盘腿坐姿守护着王室墓葬中的珍宝。他身旁摆着一个杯子和一个葫芦。 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从一千多年前,这名男性守卫便以这个盘腿坐姿守护着王室墓葬中的珍宝。他身旁摆着一个杯子和一个葫芦。 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城堡山上这座未曾遭到偷盗的墓葬,已有超过千件专为瓦里贵族制作的文物出土,包括镶有黄金、贝壳和宝石的木制耳饰以及两个陶罐(上),里面曾经装着献给祖先的祭品。 Ph

城堡山上这座未曾遭到偷盗的墓葬,已有超过千件专为瓦里贵族制作的文物出土,包括镶有黄金、贝壳和宝石的木制耳饰以及两个陶罐(上),里面曾经装着献给祖先的祭品。 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在城堡山附近的一座现代墓园,一名盗墓者向可能的买家展示他偷来的纺织品。城堡山上的王室墓葬如今已是守卫森严。 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在城堡山附近的一座现代墓园,一名盗墓者向可能的买家展示他偷来的纺织品。城堡山上的王室墓葬如今已是守卫森严。 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神秘的地球报道)据美国国家地理:在向晚余晖下的秘鲁海岸,当地工人聚集在一起,等着考古学家米劳许‧吉尔旭与罗贝托‧皮门特尔‧尼塔开启一座古墓入口附近的一排小型密闭墓室。这些在一层厚重土砖下隐藏了一千多年的小墓室里摆着大陶罐,其中有些上头绘有蜥蜴图案,有些则是人的笑脸。吉尔旭撬开最后一间墓室的砖块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里面好臭啊,」他说,一边挣扎着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朝一个素面大陶罐内窥探,里头满是腐败的蝇蛹壳,表示陶罐内的东西曾引来苍蝇。这位考古学家往后退并站起身,拍掉沾在裤子上那些有1200年历史的尘土,扬起一片云雾。在这个名为「瓦尔梅城堡山」的遗址进行发掘的三年期间,吉尔旭发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死亡生态系,包括曾以人肉为食的昆虫残迹、盘踞在陶罐底部终至死亡的蛇,以及从地下墓室蜂拥而出并攻击工人的杀人蜂等。

许多人都曾警告过吉尔旭,在城堡山的瓦砾堆中发掘的难度极高,几乎可以肯定是金钱与时间的浪费。盗墓者在这座巨大山丘的山坡上挖掘隧道至少已有上百年,为的是寻找内有古代骸骨的坟墓,这些骸骨以黄金装饰,并且包裹在史上极其罕见、织工极其精致的花毯中。这座宛如蛇一般细长蜿蜒的山丘坐落于利马北方四小时车程之处;山丘看来既像月球表面,也像垃圾掩埋场​​――这里的地面布满坑洞,到处散落着古代的人类遗骸,也丢满现代的垃圾与破衣服。盗墓者习惯在回家前将衣物丢弃,以免将往生者的晦气带给家人。

然而吉尔旭在这里进行考古发掘的意念毫不动摇。现年36岁、亲切友善的他在华沙大学教授安地斯山考古学,经常有与众不同的想法。他深信这座城堡山在1200年前曾经发生过大事。散落在山坡上的纺织品及陶器碎片来自秘鲁鲜为人知的瓦里文明,但这个文明的中心地带位于距离这里很遥远的南方。于是吉尔旭和一个研究小组开始利用地磁仪拍摄地下情况的影像,并且将照相机安装在风筝上拍摄空照图。照片揭露了一个历代盗墓者都错过的东西:沿着南面一处嶙峋的坡尖,可以看到一些埋藏在地底的围墙模糊的轮廓。吉尔旭和他率领的波兰与秘鲁联合团队申请了许可,开始挖掘。结果这模糊的轮廓原来是一大片错综复杂的塔楼及高墙,分布在城堡山的整个南侧。这个蔓延范围广大的建筑群原本被漆成深红色,似乎是一座用于祭祀祖先的瓦里圣殿。团队于2012年秋天在一层厚重的梯形砖块下挖掘时,找到了大多数安地斯山考古学家想都不敢想的发现:一座从未遭到劫掠的王室墓葬。墓内葬有4名瓦里时期的王室女性、至少54名贵族,另有一千多件菁英阶层的瓦里文物,包括大件的黄金耳饰、银碗及铜合金斧头等,全都出自最好的工匠之手。

「这是近年来最重要的发现之一,」在利马美术馆负责前哥伦布时期艺术的赛西莉雅‧帕尔多‧葛劳表示。在吉尔旭和他的团队继续发掘与探索这座遗址的同时,对出土文物的分析提供了新线索,让我们能进一步了解瓦里人和他们富裕的统治阶级。

瓦里人是在公元7世纪时,从秘鲁的阿雅库乔谷突然崛起,在反覆发生的干旱与环境灾害中建立起辉煌盛世,远比印加帝国崛起的时间更早。他们精通工程设计,建造了输水道及复杂的渠道系统来灌溉梯田。他们在现今的阿雅库乔市附近建立了一个面积广大的首都,也就是如今的瓦里市。瓦里市在鼎盛时期的人口多达4万,规模比巴黎还大;当时巴黎的居民不超过2万人。瓦里的统治者以这里为据点,将领土沿着安地斯山脉扩张数百公里,一直到海岸沙漠地区,建立的帝国被许多考古学家称为南美洲安地斯山区的第一个帝国。

研究人员过去一直不明白,瓦里人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建立并统治这个幅员辽阔又难以统御的国度,是以武力征服还是怀柔外交,或是软硬兼施。有别于多数帝国强权,瓦里人并未建立书写系统,没有留下书面的历史记录。但在瓦里首都约850公里外的城堡山所找到的丰富文物,已经填补了许多历史的空白。

这批外来侵略者最早可能在公元8世纪末时出现在这片海岸。这个区域位于当时富裕的莫切文明南缘,而且似乎缺少强大的地方领袖。侵略者究竟如何发动攻击仍不得而知,但在城堡山王室墓葬发现的一只仪典祭杯上,描绘了手拿战斧的瓦里战士与挥动着掷矛器的海岸战士交战的场景。战事结束时,瓦里人已经牢牢掌握控制权。新任统治者在城堡山的山脚下兴建了一座宫殿,久而久之,他和他的继承者们逐渐将城堡上方的陡峭山丘变成了敬拜祖先专用的高耸神殿。

如今的城堡山被累积近千年的石砾和风成沉积物所掩盖,有如一座巨大的阶梯状金字塔,看似是由下而上建造的纪念建筑。但吉尔旭从一开始就怀疑,真正的城堡山并非如眼前所见。为了找出当初的建筑顺序,他请来一支建筑专家团队,检视新出土的阶梯和围墙。他们的研究结果证实了吉尔旭的推测――瓦里的工程师是沿着城堡山顶端的天然岩层开始建筑工程,再逐渐往下延伸。利马秘鲁宗座天主教大学考古学家,同时担任城堡山计画科学顾问的柯奇斯多夫‧马可夫斯基说,瓦里人这种建筑工法是从其他地方学来的。 「瓦里人在山区开垦梯田时就是从山顶开始的。」随着工程往下延伸,他们也在山坡上凿出了一层层的平台。

建筑工首先沿着城堡山的顶峰挖凿出一个作为王室墓葬之用的地下洞室。帝王安葬好、墓室准备封闭时,工人倒入大约30公吨的碎石,再于最上方以一层厚重的土砖封住整间墓室。接着他们在上方建起一座墓塔,深红色的围墙在方圆几公里外都能看到。瓦里的菁英阶级在墓内的小墓室里放置贵重的陪葬品,包括在古代安地斯居民眼中比黄金还珍贵的精致纺织品;用来记录帝国财富的结绳「奇普兹」;象征瓦里贵族阶级的康多兀鹫的身体部位等等。 (事实上​​,瓦里帝王的称号中有一个可能就是「马库」Mallku,在安地斯山原住民语中为「兀鹫」之意。)

墓塔中央有一个房间,里面摆了一张王座。许多年后的现代,曾有盗墓者向一位德国考古学家描述,他们在那个房间内看到排列在壁龛里的木乃伊。 「我们可以相当肯定,这个房间是用来敬拜祖先的,」吉尔旭说。它甚至有可能用以敬拜葬在其中的帝王,只是考古团队尚未发现他的木乃伊。为了能在死后与王室成员亲近,贵族也会在山顶占地建造自己的坟墓。山顶的空地都建满后,他们还继续建造更多,沿着城堡山的山坡一路往下辟建阶梯状的台地,在上面筑满了丧葬塔楼和坟墓。吉尔旭说,城堡山对瓦里贵族而言极为重要,因此他们「用尽了当地所有能做工的人。」在许多新出土的围墙上,干燥的灰泥中都留有人类的掌印,有些是年仅11或12岁的儿童所留下的。

工程大概在公元900年至1000年间完成后,一片深红色的巨大王室墓葬群便矗立在山谷上方。城堡山的住民虽然都是死者,却向生者传达了强烈的政治讯息:瓦里入侵者已成为正统的统治者。 「若你想占有这片土地,」马可夫斯基说,「就必须让大家看到你的祖先已经铭刻在这片土地上。这是安地斯山区的信仰。」

在这片墓葬群西坡一间有围墙的小墓室里,维斯拉夫‧威考夫斯基在一只木乃伊化的人类手臂上方弯着腰,刷去枯瘦手指上的沙子。这位华沙大学的生物考古学家已经花了大半个小时清理墓室的这一角,搜集一具瓦里木乃伊的残骸并寻找遗体的其他部分。这是费时又精细的工作。他将小铲子的边缘挖进墓室的角落时,挖到了一根人类股骨的一部分;这根骨头卡在墙壁上一个不规则的洞口中。威考夫斯基失望地皱起眉头。他解释,盗墓者可能想从隔壁墓室将这具木乃伊拖出去,结果把它拉扯得支离破碎。 「我们只能判断这具木乃伊是一名年老的男性。」

身为人类遗骸研究专家的威考夫斯基已经开始分析在这座王室墓葬内部及附近发现的所有人类骸骨。他表示,人类软组织在这间密闭墓室里的保存状态很差,不过他的研究已开始揭露墓中的贵族女性与她们墓葬守卫者及殉葬者生前与死后的重要细节。

绝大多数埋葬在这间墓​​室里的成年女性和女孩,很可能都是在数个月内先后自然死亡的。瓦里人对她们的遗体十分尊敬。侍从为她们穿上织工华美的罩衫及披巾,在她们的脸部涂上一种神圣的红色颜料,再用贵重的首饰装扮她们,包括黄金耳饰和精致的水晶珠链等。接着送葬者将所有遗体摆放成瓦里人偏好的屈身姿势,再以一大块布料将每具遗体裹成木乃伊。

威考夫斯基说,这些人的社会地位在死后和生前一样重要。侍从将地位最高的女性(可能是王后或王妃)葬在墓中三间单独的耳室里。地位最显赫的那名女性过世时年约60岁,遗体周围摆满了稀有的奢侈品,包括数对耳饰、一把仪典专用铜斧和一只银酒杯。她的财富与引人注目的奢华物品让考古学家叹为观止。 「这位女士究竟是什么身分?」马可夫斯基若有所思地说。 「她使用的编织工具是黄金做的,就像个真正的王后。」

耳室再过去有一个广大的公共区域,侍从将地位不那么高的贵族女性沿着墙边摆放。他们在大多数的遗体旁都放置了一个容器,大小和形状与鞋盒差不多,以削切过的长草茎制成,里面放着织造高级布料所需的各种编织工具。瓦里女性是技艺高超的织布大师,她们生产类似花毯的布料,纱支数比16世纪著名的法兰德斯与荷兰织工所织的布还要高。葬于城堡山的贵族女性显然投注大量心力于此道,为瓦里菁英阶级创造出最上等的纺织品。

在墓室要封闭时,侍从将最后一批陪​​葬品送上了城堡山的山坡:殉葬者。这批殉葬者一共有六人,分别是三名儿童(可能包括一名九岁女童)和三名青年。威考夫斯基说,这些牺牲者有可能是被瓦里人征服的当地贵族后代。

「统治者如果想要人民证明他们对王室的忠诚,就会把他们的孩子要来,」他说。侍从杀死殉葬者后,把他们的遗体扔进墓中。接着他们封闭墓室,并把一个正值盛年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年纪稍长的女性被包裹好的遗体安置在墓葬入口,当作守卫。这两具遗体都缺了左脚,或许是为了确保他们不会擅离职守。

威考夫斯基正在等待DNA分析及同位素检测的结果,好进一步了解坟墓中的女性,以及她们来自何处。但对吉尔旭而言,证据已经开始拼凑出瓦里人入侵北海岸的详细情形。 「他们在从前的莫切帝国边界挑选这个显眼的地方建造了一座意义重大的圣殿,这是瓦里人征服了这个区域并打算长居于此的强烈证据。」

在利马美术馆一间安静的工作室里,城堡山的考古学家们笑容满面地检视部分刚清理好的出土文物。过去数星期以来,修复员清除了覆盖于许多金属文物表面上那层厚厚的黑色铜锈,逐渐揭露了它们带着光泽的图案。衬纸中包着三只黄金耳饰,每一个都有大约拳头大小,上头刻着长着翅膀的神祇或神话里的生物。华沙大学考古学家派翠西亚‧普申卡-吉尔旭是团队成员,也是吉尔旭的妻子;她开心地检视这些耳饰,一边说这些装饰图案「每一个都不一样,必须经过清理才看得到。」

吉尔旭往桌上的一个大纸箱里探头,看到考古团队最重视的发现之一:一个陶制马挂瓶。瓶身有华丽的彩绘和装饰,描绘的内容是一名衣着华丽的瓦里君王乘着轻木筏在满是鲸鱼和其他海洋生物的沿海水域航行。这个马挂瓶是城堡山上某位王后心爱的陪葬品之一,有1200年历史,瓶身上刻画的似乎是北海岸历史上一个半神话、半真实的事件,那是某位重要的瓦里贵族到来的情景,甚至可能就是瓦里帝王本人。 「于是我们开始发展一个故事,」马可夫斯基微笑着说,「瓦里的帝王乘着木筏出海,这个帝王和他的妻妾来到瓦尔梅海岸,最后在这里死去。」

目前这还只是个故事,是考古学家根据文物所做的理论推测。但吉尔旭,这位在其他人只看见盗墓者遗留的瓦砾之处看出了埋藏于地下的围墙轮廓、这位思路总是与众不同的考古学家,依然深信在这片错综复杂的围墙与地下墓室中的某处,可能埋藏着一位伟大瓦里帝王的陵寝。只要还没有被盗墓者捷足先登,他矢志找到它。

撰文:海瑟•普林格 Heather Pringle

摄影:罗伯特•克拉克 Robert Cl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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