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卡梅隆的3D版《泰坦尼克号》

卡梅隆与两位主演凯特-温斯莱特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在《泰坦尼克 号》的拍摄现场。当年不到20岁的两位演员,凭借该片一举成名。如今,两人都已是好莱坞的一线巨星

《泰坦尼克号》剧照

B=《外滩画报》

J=詹姆斯·卡梅隆

“泰坦尼克的隐喻一直在重复”

B:你这次和3D技术团队合作得怎么样?

J: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会犯一个我觉得很经典的错误,就是认为每一个镜头都必须是3D的。试想你看一个能呈现完整船体的画面,如果能从船头看到船尾,那你必须要站在几千英尺之外的位置,因为船有800英尺长,所以从视角计算,你就要站那么远。你看不到100英尺以上的视差,所以不可能用3D方式来呈现整艘船。

我必须对他们进行培训,指导他们将大广角画面里的前景进行3D处理。所以当你看最终画面时,会觉得前景的水涌向你时有一点立体,但当你看向背景里的东西时,它们又很平面。因为当你望向一座几英里外的山峰,你不会感觉到3D效果,因为它视角太广,距离太遥远。

B:无论你最终把这部电影的3D效果做得多好,总会有一些挖苦者说,整个3D转制和将电影重新上映的目的,就是要“新瓶装旧酒”地捞钱。你要怎么说服他们?

J:我不在意别人的挖苦。如果你可以挥动魔杖给全世界的人一段极致体验,依然会有爱好挖苦的人想方设法地批评它。商业有什么错?给全世界电影院里的人们提供工作机会有什么错?娱乐大众有什么错?如果人们不买账,那我们是错了。

如果人们愿意埋单,那么我们就提供他们需要的。如果他们乐意再次埋单,那么就说明我们给了他们想要的,所以他们才会愿意花两次钱。所以,这真的是一场赌博,是一场实验。说到底,每部电影都是一场实验,但它也是艺术和商业的结合,我对此没有任何质疑。

我们在这部电影上花了两亿美元,现在不是说我们要靠这部电影赚更多的钱,我只是说,电影人每次拍电影都是一场赌博,因为我们投身于这个名叫“电影”的既诡异又疯狂的行业中。即便那些小型独立电影,纯粹为了艺术表现而存在的电影,也依然要赚钱,否则主创们就没办法拍下一部电影了。

对我来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关乎到能否给观众一个再次在电影院里看到《泰坦尼克号》的机会。现在,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观看到《泰坦尼克号》——在电脑或者电视的小屏幕上,但这部电影原本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呈现,3D技术让我们可以重新定义电影发行的概念。我乐于充当先锋。

B:你早前说,泰坦尼克号隐喻着“膨胀的傲慢以及由此产生的轻视和疏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电影这次的再发行失败,你有什么打算?

J:我想我们已经有失败的觉悟了。我们可能赔得精光,但我们依然会勇往直前。我们肯定是很有信心的。当年我们在拍电影的过程中经历了一切。发行电影前一段时间,我们进行了试映,由此知道观众和影评人都很喜欢这部电影,但我们仍然不认为会赚到什么钱。我都不觉得我会再拍电影。

我们拍这部电影是为了赚钱吗?我认为不是。3小时15分钟的言情片,而且结局大部分人都死了,顺便一提的是,每个在排队买票的人在看之前都知道了电影的结局,这样一部电影是拿来赚钱的吗?听上去不是那么有商业性。我拍过自己都觉得很商业的电影,也拍过纯粹由内心激情驱动的电影,而《泰坦尼克号》就属于后者。我们可能是很幸运,也可能是我们所信仰的东西驱使我们拍了一部观众想看的电影,而非靠运气。

在《泰坦尼克号》背后,并没有巨大的商业利益。而现在重新发行,也不是受商业驱使。我花了很长时间,对泰坦尼克号的残骸进行了多次探索。我全身心融入了全球的泰坦尼克号纪念活动。对我来说,这整项事业比仅仅将电影重新发行要重要得多。

B:如果你有机会重拍《泰坦尼克号》,除了直接用3D摄影机拍摄,你还会做出什么改变?

J:我之前就在回顾这部电影,而且因为要转制成3D,所以细细梳理了一遍,因此我看得很仔细。其中有一些镜头,我现在依然觉得很精彩。我还记得罗素·卡朋特拍摄的时候怎样打的灯光,我还记得那些布景是怎么搭建起来的,等等。当然,也有很多镜头让我感到不满意。

有一些特效画面我们完全可以做得更好,因为现在大量的CG技术比那个时候好太多了,技术改进了。我们可能会战略性地少搭建一些布景,使用更多的数码外延技术,因为它们看起来很真实。比如说《阿凡达》,它的三分之二都是完全数码化的。所以,既然我们可以创造出一个看上去如此逼真的外星现实,那我们当然可以创造出熟悉的船体,所以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数码技术。

B:如果让你回顾《泰坦尼克号》的拍摄过程,最美好的记忆是什么?最糟糕的记忆又是什么?

J:我认为最糟糕的记忆是在后期制作的时候。当时每个人都反对我们,我们看上去就像是好莱坞历史上最大的傻瓜。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只是怀着信仰,相信自己在做一件很酷的事情,或许也是一件很有实质意义的事情。我从没有把自己视为一个具备竞争最佳影片实力的导演,这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总是在拍商业电影。那段时间真的很灰暗。

我把一片剃须刀片用胶布粘在我的编辑器屏幕上,当时我正在剪片子——我是三位剪辑之一。在剃须刀片的上方,我写了张小纸条:“如果电影搞砸了,就用这个来了结一切吧。”这只是我用来提醒自己的一个方式,提醒自己只能拍好电影而背水一战。从某方面来说,压力也给了我们动力,因为这让我们少做了很多妥协。

最美好的回忆?无疑是在拍摄好莱坞电影的幌子之下,探索真实的泰坦尼克号,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我想最美好的回忆,就是漫步在布景里的船甲板上,因为布景真的非常壮观,而且是100%仿真的。为了做到100%仿真,我们计算了整艘船的总重量,测量了门窗的尺寸,我们还取了一些残骸来研究。

我们将一艘880英尺的船微缩为770英尺,这就是“90%比例”的由来。所以漫步在甲板或者舰桥上,感觉就跟在真的泰坦尼克号上一样。

B:当初,你选择了莱昂纳多和凯特,他们在电影中大放异彩,他们俩之间产生的化学反应令人印象深刻。现在回过头看,你是如何让他们俩合作得如此完美?

J:好吧,这个问题很有趣。我就像一个作家一样,在脑海里有着一个既定的形象——我想要一个年轻的、奥黛丽·赫本那样类型的女演员,但我不知道谁可以胜任。所以我们列了一个所有有潜力的年轻女演员名单,凯特就名列其中。我看过她的几部电影,比如说《理智与情感》,那时她已获得了“紧身衣凯特”的昵称,因为她出演过一些时代剧,并且似乎得心应手。

我起先认为这是种比较偷懒的选角方式,“噢,太好了,我们就定凯特·温斯莱特吧,因为她演过时代剧。”然后他们说:“不,你真得见见她。”我就说,“好吧。”我们至少要好好甄选一下,因为我知道她有英国口音,但她要饰演的是一个美国人。我们做了一次电影试镜—— 那种已经不复存在的复古电影试镜,真的搭了一个布景,用35mm的胶卷来拍。我只想看看能不能拍出一场符合那个时代的戏。然后凯特问我,能不能不用美国口音试镜。她说:“我最终会做到的,但现在可能还不太行。”我说:“那可能真的是一个好主意,因为用你自己的感觉诠释角色很重要。”后来,她“吓”了我们一跳,绝对惊艳,完全没有问题。我们没几天之后就决定由她主演。

当我们有了可以撑起半边天的女主角后,就要寻找一个可以与之势均力敌的杰克。莱昂纳多在那张最后的候选人名单上。我注意到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在我们选定他们的时候,凯特当时18岁,莱昂纳多19岁吧。我想,正式开拍的时候,他们应该都长大了一岁。我们对这两位演员的确定,感到无比激动和雀跃。

B:你会参与沉船100周年相关的纪念活动吗?

J:在纪念日当天会有很多特别的活动,我们会想办法联系其中的一些,并跟我们的电影做一些关联。我们肯定会展出电影里的道具,会试着做一些以泰坦尼克为主题的活动,体现我们对这一真实事件,对泰坦尼克号悲剧的真切尊重。

你知道为什么泰坦尼克号依然如此令人动容吗?我说的不是电影,而是这个事件的故事本身。因为在1912年之后,肯定发生过更多伤亡更惨重的悲剧——二战、不同种族间的屠杀、使用违背人类初衷的核武器等等,但泰坦尼克的故事中有些不朽的东西,而且我认为,像电影中那样几近完美的故事很可能会真实上演。

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些气焰嚣张的话——很多人觉得这艘船可以不听警告,在甲板上承载2000人以上的情况下,全速航行,穿过可见的冰原,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船庞大到不可能沉没”。这句话似曾相识。

这个故事里有很多影射当代的喻意,当我们惹祸上身的时候总会应验。故事中有人扮演懦夫,有人扮演英雄,有人扮演自我牺牲者。你们看到了社会阶级结构,生的机会总是留给富人,而不是穷人。你们看到了冰山就近在眼前,但他们没有时间逃走,因为船太大而且开得太快。现在,我们知道气候正在变化,但我们冲的势头太猛,无法完全避开冰山。因此问题出现了,谁能登上救生艇?谁不能?泰坦尼克的隐喻总是不断地在历史中重复。我认为那是整个时代中的最强音,这也是为什么它一直如此吸引人的缘故。


外滩画报 文/柯文浩 特约采访记者/Jeff Che(n发自洛杉矶) 编辑/张一阳 部分图片提供/Legal 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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