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号潜航员的水下生活

从水下3000米、4000米直到5000米，伴随着蛟龙号载人潜水器不断冲击深潜新纪录，被誉为“深海中的宇航员”的潜航员，日益引起公众的瞩目：他们是如何下潜的？在海底的境况如何？他们又是如何选拔、怎样训练的？

这篇独家报道，带您一同“下海”，了解潜航员的水下生活。

一大桶冰凉的海水从头顶浇下来，叶聪和同伴崔维成、杨波浑身湿得通透，心情也是开心得通通透透，压力顿时随之释放。

北京时间7月21日早上8点，辽阔无垠的东北太平洋公海上，从水下4027米回到向阳红09船甲板，蛟龙号三名潜航员受到泼海水的“礼遇”，庆祝4000米新纪录的产生。

北京时间7月26日上午10点，这回迎接三名潜航员叶聪、杨波和付文韬的是鲜花、拥抱和香槟。5000米！中国载人深潜的新纪录再次诞生，为未来的7000米深潜试验打下坚实基础。

载人深潜器的潜航员，就像深海里的“宇航员”。 他们承受的“压力”和难度，也是随着深度的增加而不断增加。突破5000米水深，也意味着蛟龙号承受的水压相当于每个平方米上负重5000吨，潜航员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5000米”级别的。

呆在潜水器内，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深海海底世界，神奇无比。刚刚从5000米海底返回的叶聪说，海底世界让人大开眼界，许多生物的学名都无法确定。

有过3000米深潜经验、这次也经历了5000米深海的“80后”潜航员付文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形容：“海底很美，形状各异的小鱼，好大的海星，成群的龙虾，他们自由自在地畅游，让整个海底世界如梦幻一般。”

但呆在潜水器内，却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潜航员所说的深海，是指海面1000米以下，那里没有氧气，没有阳光，非常寒冷，而且深度越深，压力越大。

每次下水，内径为2.1米的球体舱都载有3个人，一个是潜航员，还有两名试航员负责科研项目。叶聪说，“进舱的第一感觉就是载人舱空间太小，刚刚能容下3个人，但3个人很难同时站立起来。在下水过程中潜水器摇晃厉害，舱内会非常热，挥汗如雨。随着深度增大，潜水器周围会逐步变暗，直至漆黑一片，温度很低，作业时间长了会比较寒冷。”像这次突破5000米水深的下潜试验，在到达5000米海底时，外部温度大概只有2摄氏度。

付文韬的经验是，由于潜水器舱内狭小，他们要贴着舱壁原地不动的坐着，经常是贴着的一半身体冰凉，另一半却非常热。长时间驾驶潜水器，手都有些冻僵了。

除了温差，付文韬说，下潜时气压也会逐渐降低，氧气也会越来越稀薄。虽然每次下潜他们都会准备充足的诸如巧克力、压缩饼干等高热量的食物和饮用水，但是为了减少排泄，他们不敢多吃，将近10个小时都不能喝水。

每次下潜前，下水人员都不能吃刺激性味道和容易导致肠胃不适的食品。“我一般不吃早饭，中午出海前吃一点，因为舱内不方便上厕所。”叶聪说，以下潜3700米为例，上浮100分钟，下潜也要100分钟，工作300分钟，中间还安排了在舱内就餐。

在去年一次深度为3757米的下潜中，在下潜的100分钟里，操作任务相对少的潜航员可以给同伴拍个照，让舱内的气氛轻松、融洽。中间三个人开心地吃顿午饭，如果时间允许，还可以在海底逛逛。返回水面的100分钟，在完成当天的工作总结后，等待回收的过程里，会听听音乐，谈谈下潜的感受。在这次7月21日突破4000米的下潜过程中，下潜到1000多米时，三名潜航员甚至还抽空拍了一张三个人的合影，通过水声通信传到了水面控制室。

蛟龙号载人潜水器总设计师徐芑南研究员说，蛟龙号球壳由钛合金材料制造，能够耐受水压。潜水器舱内是常压环境，有专门的供氧环境，也可以吸收异味气体，但潮湿问题没有办法解决，这是拥有深潜器的世界各国都想解决的问题。在夏天做深潜试验，舱内温度也会比较高。

潜航员的选拔培训非常严格，对生理、心理都有很高的要求

伴随着“蛟龙号”的研制和成功下水，我国首批潜航员和试航员队伍已经形成。而潜航员培训专家组的负责人就是专门负责培训航天员的专家。

在下过3000米深海的三名潜航员中，叶聪1979年出生，唐嘉陵、付文韬都是“80后”，3人都是大学毕业生。目前深潜人员的年龄在20岁到50岁之间。作为潜航员，叶聪还专门参加过中美联合深潜航次，有一定的水下实际操作经验，还接受了系统的心理、生理和专业知识培训。目前叶聪是我国载人深潜的潜航员中经验最丰富的一位。

叶聪2001年毕业于哈尔滨工程大学船舶工程系，2001年至今在中船重工702所水下工程研发部门工作，是蛟龙号载人潜水器的主任设计师，同时也是质量师、建造师和潜航员。他和唐嘉陵和付文韬不同，属于技术人员转型到潜航员。他自己戏称是兼职潜航员。

“从2001年就开始做蛟龙号的设计，2003年成为主任设计师，2005年经过选拔和培训参加中美联合深潜，2007年招收潜航员时，我曾是培训课题的主要教官。”叶聪说，他老家在湖北武汉，自认小时候没有明确的、成熟的理想。“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比较喜欢画图，是拿尺子画房子一类的，这似乎跟现在的工作有一点点联系。”

“做蛟龙号载人潜水器的潜航员的原因可能有三点，首先是蛟龙号研发人员的专业素质，其次是中美首次联合深潜活动的经历，最后是个人兴趣和上百小时的操作经验。”叶聪说。

1984年出生的唐嘉陵和叶聪是校友，他在2006年得知潜航员选拔后，查阅了有关资料了解到潜航员在世界上是一种特殊职业，出于年轻人的好奇，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报名参加了海选。付文韬比唐嘉陵大两岁，2005年毕业于兰州理工大学通信工程专业。2007年，两人同时加入潜航员队伍，成为并肩战斗的深海战友，也是中国首批选拔并自行培训的潜航员。成为潜航学员后，他们历时数年进行了潜水器相关理论知识、设备检查维护、潜水器操作以及身体、心理等多方面的严格培训。

到此次海试，蛟龙号载人潜水器潜航员已增加到6人，其中三名主驾驶，也就是叶聪、付文韬和唐嘉陵，像崔维成、杨波等几位潜航员则是科学家或是技术专家。此次蛟龙号冲击5000米深度，共有6名潜航员执行下潜任务，3人一组轮番冲击新纪录。

蛟龙号最终目标是7000米深度，“要深潜到这么深的海底，我们的选拔过程比较严格。”叶聪说，比如身体不能有异味，以免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影响同伴；不能有幽闭恐惧症；一般体重不超过80公斤；还要具备一定的精细操作能力。

从开始训练到得到潜航员资格，能够独立完成任务需要大约四年的时间。应该说受训的学员在身体上没有受什么罪，他们本身就有比较好的身体条件。培训的特点是内容非常多，包括理论和实践等，潜水器的检修、维护和驾驶，水面支持设备的使用，身体和心理的训练和监测，潜水员资格的获取……

徐芑南说，长期在封闭空间，不仅要考验潜航员身体素质考验，对心理方面尤其构成挑战。付文韬也认为，潜航员的选拔培训非常严格，对生理、心理都有很高的要求。其中心理素质的考验更为严峻。

在最初的潜航员筛选时，准潜航员首先进行的就是海上眩晕测试。付文韬此前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当时一艘快艇带着学员们在海上飘荡。45分钟后，很多人都被颠簸得出现了眩晕和呕吐的症状。只有他和唐嘉陵两人表现良好。

面对深海未知、漆黑的环境，心理素质的考验更为严峻。在上海交通大学，潜航员接受了专门的心理素质培训。在一个狭小、漆黑的模拟空间，他们除去身上所有物事，持续呆了12个小时，以训练心理耐力和承受力。

叶聪形容这种培训叫“坐小黑屋”。因为在“蛟龙号”舱内狭小、封闭的空间里，长达近10个小时的枯坐，面对深海漆黑孤寂的环境，容易出现“幽闭症”，会因为恐惧导致呼吸急促等生理反应。

在海底除了进行地形地貌测绘等外，还要捕获海底生物

潜航员们在海底除了进行地形地貌测绘，搜索标志物外，还要捕获海底生物。付文韬曾用深潜器的机械臂从3757米的深海处仅用5分钟就捕捞上来一只紫色海参。这得益于他们在陆上训练中反复进行的机械手操控专项训练。付文韬向媒体形容，在这项训练中，只是如何使用机械手臂，就训练了一周的时间。那些日子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摇动那个摇杆。从最初抓一些大个的物品，到后来可以抓起矿泉水瓶，向一个如瓶口大小的管子里倒水，虽然枯燥乏味，但为了能在海底更好的取样，他们需要认真的反复训练。

面对未知的深海世界，每一次下潜都会有未知的风险。7月21日创造4000米深潜纪录的试验中，下潜到1700米的时候，叶聪和同伴紧张了一会儿。去年，潜水器多次在这个深度绝缘报警，但是一回到1000米，报警消失。经过一年的技术改造和升级，这次蛟龙号顺利通过了1700米的考验，大家松了一口气，继续往下。

主驾驶潜航员相当于深潜器上的“船长”，有时候甚至海上总指挥也要听他的。因此这要求主驾驶具备冷静、负责、果断的决策能力，能够遇事不惊，按照操作手册、应急预案以及个人知识积累来分析、处理问题，对潜水器和舱内所有人员的安全负责，能够在困难面前挺身而出。如今潜航员队伍中已经有3人担任过主驾驶员，具备这种能力。

7月26日在创造5000米深潜记录的海下试验中，下潜时叶聪是主驾驶，上浮过程，付文韬担任主驾驶，以进一步增加当主操手的经验。

在去年蛟龙号创造3000米纪录后，叶聪曾告诉记者，对未来5000米的深潜，“对预计的困难我们都会有解决的预案，潜航员也都有面对无法预知问题的能力。希望有一个好的天气，一块好的试验区域。”

如今，5000米的梦想已经实现，7000米的终极梦想正在一步一步接近现实。

人民网-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