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星空

孙小柔的“人生火车头”是什么时候掉转了方向？可能就是麦哲教授来做毕业演讲的那一刻，为什么校方要请天文学家来替护理专业的学生做毕业祝辞？孙小柔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也许这才是新西兰的传统，要提醒毕业生仰头看看人生的新出路。

麦哲教授开篇就说：“你们来新西兰两年了，有没有留心过新西兰的星空？我观测了40年，到现在为止，每次注视这镶满钻石的夜空，那幸福还会让我心生战栗，要知道，我们看到的，是几万光年前发出的星辉，那个时候，人类的祖先还在丛林间攀缘，而照耀过人类文明源头的星光，今天才传来照耀你我，还有比这更深的眷顾吗？我想没有。”麦哲教授说今天的父母只期待孩子有一份“对得起学费的职业”，却从来没有提醒过孩子们，选择什么样的工作才不会后悔。“我一直记得我妈妈40年前的忠告，她说，只有你像一个十岁的小男孩那样，充满好奇，满心欢喜去接受的工作，才值得你付出一生的追随。”

孙小柔终于留心到了新西兰的星空，在特卡波湖畔的小镇特卡波，高处的夜色是薄的，有点发橄榄青，底处的夜色更稠，发幽绿色，夜空温柔地低垂，镶嵌其上的星空璀璨如钻，那一刻孙小柔莫名想到《白鹿原》里的黑娃第一次将冰糖放进嘴里时，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星辰如糖，如此晶莹不可方物，直叫人喉头涌出甘甜。尤其是你意识到你是与几千、几万光年的星辉相遇时，那种被永恒包融的恍惚感，会让人露出做梦般的微笑。

21岁的孙小柔留在新西兰做了一名观星导游。她的工作就是带着一车一车的中国游客，来到特卡波镇的“黑夜保护地”，指点他们认星观星，银河如泼翻的牛奶，倾倒在天空中央。大小麦哲伦星云仿佛两团柔软棉絮，散落在不远处，孙小柔打开她射程遥远的专业手电，为游客一一描绘出星空的图案：木星通常伴随月亮出现，肉眼甚至可以看到它淡红色的光环；猎户星有着华丽的腰带和盾牌；观察小犬星则需要一点想象力，因为它肉眼只可看见两颗星……孙小柔听到游客憋在喉咙里的惊叹，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说：“我好像跌进了萤火虫山洞。”她丈夫说：“我们小时候的星空就是这样的，你忘了吗，你看那颗缓缓移动的‘流星’，事实上是人造卫星，真正的流星穿过星空的速度要快得多，会像烟花一样，尾巴把周围的繁星扫得雪亮。”

是上苍特别眷顾这片土地，才给了它如此奢美的、像印象派画作一样的星空吗？才不是！孙小柔解释说，在黑夜保护地，所有的车行线上，灯光都是嵌入式的，确保光线只让司机看清来路而不向四周漫射，所有建筑物外面的漫射灯都被关掉了，要知道，大地上的照明强度提高2.5倍，就有一个亮度等级的星星成片消逝，另外，空气的清澈度也非常之重要，所有的车都要用绿色燃料，因为PM2.5值一高，所有的星星边缘就会混浊，光芒也会黯淡下去。在中国的大都会，连二级星启明星都很难用肉眼看清了，而在小镇特卡波，连六级星也清晰可见。

所有的观星导游都是天文迷，孙小柔也不例外，她一样会在9月份乍暖还寒的天气里，送别游客后再回到约翰山天文台，穿着最厚的抓绒外套，与望远镜里的“老伙计”们再约会一次。肉眼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星星，有的发银蓝色，有的发银白色，有的发橙黄色，有的发出冬夜尽头火烛一般的橙红色……永远也看不够吗？永远也看不够！想到它们是来自世界尽头的招呼和问候，孙小柔心底就弥漫出不可思议的温情。

听说浙江安吉天荒坪已建立了国内第一个“黑夜保护地”，身为杭州人的孙小柔动起了回家的念头，“回家看星应该更美妙，秋天周围都是桂花香；早春，梅花快谢时，我们可以在满天飞舞的梅花雪里看星空。”孙小柔相信那是比新西兰的一派荒莽更美的星空。

杭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