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人在法国

一艘在公元1世纪为河川贸易所建造、长31公尺的古罗马平底船,在2011年于法国亚耳的隆河打捞上岸。这艘埋在泥土中2000年的船几乎完好无缺,去年秋天开始在当地的

一艘在公元1世纪为河川贸易所建造、长31公尺的古罗马平底船,在2011年于法国亚耳的隆河打捞上岸。这艘埋在泥土中2000年的船几乎完好无缺,去年秋天开始在当地的古文物博物馆展出。一尊同样在隆河找到的大理石海神像守护着它。 Composite image; Musée Départemental Arles Antique

隆河的河水难得如此清澈;多数时候,考古学者莎宾娜‧马里耶说,「我们根本是在迷宫里摸索。」尽管如此,潜水员仍从河水中打捞起数千只称为双耳细颈壶的陶壶,

隆河的河水难得如此清澈;多数时候,考古学者莎宾娜‧马里耶说,「我们根本是在迷宫里摸索。」尽管如此,潜水员仍从河水中打捞起数千只称为双耳细颈壶的陶壶,图中这只来自西班牙的壶,里头装的是鱼露。 Photograph by Teddy Seguin and Lionel Roux

亚耳-隆河三号在最后一次的航程中抵达亚耳码头,船上装载的30公吨建筑石材来自亚耳北方约14公里处的采石场。公元1世纪时,亚耳是繁荣的商业枢纽。从罗马到西班牙的道

亚耳-隆河三号在最后一次的航程中抵达亚耳码头,船上装载的30公吨建筑石材来自亚耳北方约14公里处的采石场。公元1世纪时,亚耳是繁荣的商业枢纽。从罗马到西班牙的道路藉由一座浮桥越过隆河。从地中海往上游载运的货物,在亚耳转载到平底船上,运送至法国各地。 Fernando G. Baptista, NGM staff; Mesa Schumacher. Art: Jaime Jones. Source: Sabrina Marlier, Musée Départemental Arles Antique

这尊真人尺寸的半身像(上),据信是凯撒的雕像,于2007年在亚耳的隆河中发现。公元前49年,亚耳的造船厂为凯撒的军队建造了12艘军舰。 Photograph b

这尊真人尺寸的半身像(上),据信是凯撒的雕像,于2007年在亚耳的隆河中发现。公元前49年,亚耳的造船厂为凯撒的军队建造了12艘军舰。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ée Départemental Arles Antique

船的平坦底部由橡木板制成,两侧则是剖成两半的冷杉树干。整艘船以大约1700根钉​​子固定。只有船尾的一部分被河水冲掉了。从一片木料上的烙

船的平坦底部由橡木板制成,两侧则是剖成两半的冷杉树干。整艘船以大约1700根钉​​子固定。只有船尾的一部分被河水冲掉了。从一片木料上的烙印判断,打造它的是「C和L‧波斯图谬斯」。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ée Départemental Arles Antique; 4.5 inches

一枚在泥土中找到的硬币刻有尼禄肖像,但这艘平底船可能是在他统治以前、刚过公元50年时建造的。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ée

一枚在泥土中找到的硬币刻有尼禄肖像,但这艘平底船可能是在他统治以前、刚过公元50年时建造的。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ée Départemental Arles Antique; 1.4 inches

这幅公元2世纪或3世纪的浅浮雕描绘出货物在罗马高卢运输的情形:以河船装载,并由一组组纤夫拉到上游。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

这幅公元2世纪或3世纪的浅浮雕描绘出货物在罗马高卢运输的情形:以河船装载,并由一组组纤夫拉到上游。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ée Lapidaire d'Avignon, Fondation Calvet

掩盖在亚耳-隆河三号上方的泥巴中所含有的奢华物品证明,古罗马时期的亚耳相当富裕。这只青铜瓶高约0.5公尺,两个把手的造型都是拥有狗头与海豚尾巴的海怪,不仅脚上长

掩盖在亚耳-隆河三号上方的泥巴中所含有的奢华物品证明,古罗马时期的亚耳相当富裕。这只青铜瓶高约0.5公尺,两个把手的造型都是拥有狗头与海豚尾巴的海怪,不仅脚上长蹼,还有两只闪闪发亮的银制眼睛。这只青铜瓶可能是在船卸货时掉进了河中。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ée Départemental Arles Antique

为了让这艘被他们命名为亚耳-隆河三号的古船重见天日,考古学者必须先发掘一处古罗马垃圾堆。这个垃圾堆本身就是一座丰富的宝山,主要由双耳细颈壶所构成,但也含有其他日

为了让这艘被他们命名为亚耳-隆河三号的古船重见天日,考古学者必须先发掘一处古罗马垃圾堆。这个垃圾堆本身就是一座丰富的宝山,主要由双耳细颈壶所构成,但也含有其他日

为了让这艘被他们命名为亚耳-隆河三号的古船重见天日,考古学者必须先发掘一处古罗马垃圾堆。这个垃圾堆本身就是一座丰富的宝山,主要由双耳细颈壶所构成,但也含有其他日常生活的遗物:一个小狗造型的陶壶、一把有骨制手柄的刀子、一把铁剑,以及一只同样以骨头雕刻而成的发簪簪头。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ée Départemental Arles Antique

这艘平底船沉没时可能绑在码头边。散落在船上的物品包括这把38公分长的铁镰刀,船员用它来劈砍燃料。船上没有找到任何人类遗骸。 Photograph by Rémi

这艘平底船沉没时可能绑在码头边。散落在船上的物品包括这把38公分长的铁镰刀,船员用它来劈砍燃料。船上没有找到任何人类遗骸。 Photograph by Rémi Bénali; Musée Départemental Arles Antique

(神秘的地球报道)据美国国家地理:古罗马人有严重的垃圾问题,尽管以我们的标准来说,那些垃圾是好看的垃圾。他们的问题出在双耳细颈壶。他们需要数百万只这种曲线形陶壶将葡萄酒、橄榄油和鱼露运送至帝国各地,而且往往不会回收空壶。有时他们甚至懒得拔除软木塞――直接拿刀切开壶颈或尖尖的底部,倒出内容物,然后丢掉陶壶,这样还比较快。在罗马有一座占地2公顷、高50公尺的泰斯塔吉欧山,就是由破碎的双耳细颈壶堆积而成。它们是被人从台伯河沿岸的仓库后面丢出来的。西班牙考古学家认为这些陶壶是从公元1世纪开始堆积,而当时正是罗马帝国逐渐迈向鼎盛的时期。

大约同一时期,在位于现今法国南部隆河河畔的亚耳,码头工人的做法则有些不同:他们把空壶丢进河里。公元1世纪时,亚耳是进入罗马高卢(现今法国)的繁荣门户。从地中海各地运来的货物在这里以河船转运,供应帝国北部地区所需。 「所有的道路都在这个城市交会,各地的产品都会运到这里,」当地古文物博物馆的考古学家大卫‧乔伊说。凯撒大帝就曾亲自授与亚耳居民罗马公民身分,以嘉许他们对军队的支援。在今日的市中心,依然能看到隆河左岸那座可容纳2万名观众观赏格斗士打斗的竞技场。但是,为这一切带来资金、并且沿右岸延伸大约1公里或更长的港口却没有留下什么遗迹,只透过河床上的一长条古罗马垃圾留下一道淡淡痕迹。

对古人来说是垃圾,对我们可不是。 2004年夏天,一名潜水员在这个垃圾堆搜寻考古文物时,发现一大片木头从水下4公尺深处的泥土中隆起。后来证实这是一艘长31公尺的平底船的左舷船尾。这艘平底船几乎完好无缺;大部分的船体还埋在将它掩蔽了近2000年的一层层泥土与双耳细颈壶之下。船上还装载着它的最后一批货物,甚至保有几件船员遗留下来的私人物品。基于一连串其他的小奇迹,这艘船从垃圾堆中浮现,继续最后一段旅程。这次是安稳地航向亚耳古文物博物馆的全新展览厅。

去年6月,修复专家忙着准备让这艘平底船首度公开亮相之际,我在亚耳一栋俯瞰隆河的石造小屋里住了一周。当时密陀风(法国南岸的干冷北风)无情地吹袭着。

我可以从屋顶阳台望见对面右岸上的码头;摄影师雷米‧贝纳里和我先前造访那里时,捡了两根生锈的手工铸造大铁钉。当时的码头和现在一样,一片空荡荡,只有一个很大的海运货柜。然而2011年时有7个月的时间,那个货柜是潜水员及考古学家齐聚的热闹场所;他们每天忙碌地潜入河里又浮出,吸除覆盖在那艘古罗马平底船上的泥巴,用手锯将船锯成十段,再用起重机把它们逐一从河里吊出来。我们捡的那两根大钉是从其中一段滴着水的木造船体上脱落的,也就是说,它们与将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铁钉大略属于同一个年代,形制可能也相似。

隆河是法国气势最浩大的河川,我向下凝望灰色、黯淡、被湍急多变的漩涡翻搅的河水,试着想像自己要潜进去。但我做不到。吕克‧隆格起初也一样。隆格是考古学家,他的团队发现了这艘平底船。他在隆河潜水已有数十年之久,但第一次潜入的经验仍令他心有余悸。

61岁还带着孩子气的隆格有着一头像披头四那样的棕色头发,他任职于水下暨海底考古研究部,那是法国负责国家水中遗产保护工作的政府部门。隆格先前曾在地中海各地研究过沉船,1986年时,他既是潜水员也是沉船猎人的朋友亚伯‧伊鲁兹利用他的愧疚感,说服他潜进老家的河里。隆格解释,亚耳人数百年前就背弃了隆河,早在公路与铁路削弱它的商业地位之前即已如此。市民视隆河为洪水与疾病的来源,开始畏惧它,而他就是在这个传统下长大的。 「我一点也不想要潜入隆河,」他说。

隆格和伊鲁兹在11月的一个周六早晨潜入河中,入水地点就在现今的古文物博物馆对岸。河水约为摄氏9度,布满泡沫,臭气薰天――污水排水口就在附近。隆格只看得见眼前1公尺内的范围,这样的能见度以隆河而言还算好的。强劲的水流不断冲击他,也让他害怕。在水深约6公尺的地方,他发现自己抓到一片毂盖。那片毂盖装在一辆卡车上。慢慢地,戒慎恐惧地,隆格一路摸索到了卡车驾驶座的那侧。他在驾驶座找到一只古罗马双耳细颈壶。

在那之后,隆格和伊鲁兹游过一大片满是双耳细颈壶的区域。隆格从未见过那么多完好无缺的双耳细颈壶,而他的未来也变得清晰无比: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探勘这个古罗马垃圾堆。然而,隆河始终都不是个宜人的工作场所。隆格与合作的潜水员必须习惯河中的昏暗环境、污染物及病原体。在水中,除了购物推车与汽车残骸,偶尔还会遇上欧洲巨鲶,让人心里发毛。这种身长可达2.5公尺的巨兽会从混浊的水中悄悄逼近,抓住潜水员的蛙鞋。 「当你发现自己被一只鳍肢拉住时,」隆格说,「那真是极度孤寂的时刻。是你永远都忘不了的几秒钟。」

在头20年左右,没有人关心他在做什么。 2004年,他的团队发现这艘他命名为「亚耳-隆河三号」的平底船时,他根本不认为会有足够的资金进行打捞。他和一位同事从露出的船身锯下一块,并由这名同事巨细靡遗地分析。 2007年,三名年纪较轻的考古学家莎宾娜‧马里耶、大卫‧乔伊与珊卓‧格瑞克接手研究亚耳-隆河三号。

那一年,三名年轻考古学家开始潜入沉船地点时,隆格则往上游约50公尺处继续调查垃圾堆的其他部分。在今日亚耳市中心的河对岸,他开始找到零碎的城镇遗迹:过去遗留下来的大石块,包括一根科林斯式圆柱的柱头,他在上面可以辨识出被密陀风风化的痕迹。他也开始找到一些雕像――这里一尊维纳斯女神、那里又一尊高卢俘虏。消息开始传出去。法国海关警察警告隆格,古文物盗贼可能在监视他的活动。于是当他的潜水员找到一尊真人尺寸的尼普顿(罗马神话中守护海洋与水手的海神)雕像后,他们选在夜里将它吊起。

在那个潜水季结束前,先前找到亚耳-隆河三号的潜水员皮耶‧朱斯提尼亚尼发现了让这艘船走上今日命运的雕像:看起来像是凯撒大帝的一尊大理石半身像。凯撒的雕像少得出奇。这尊可能是现存唯一一尊在他在世时雕塑的作品,或许就是在他宣告亚耳成为罗马的殖民地、使这座城市展开长达数世纪的繁荣后立即创作的。

古文物博物馆馆长克劳德‧辛提斯说,我们要了解亚耳是个小城,甚至可以说很穷。铁道机厂于1984年关闭,碾米厂和造纸厂也在过去十年间歇业。剩下的产业主要为观光业。但这个城镇就坐落在等着被开采的古罗马文物矿藏上。在自家花园拿铲子一挖,很难不挖到古罗马时期的石块或砖瓦。辛提斯在凯撒半身像的新闻传遍世界之后以它为主角所规画的展览,证明了这些「矿藏」是有商业价值的。 「这场展览的成功令人吃惊,」辛提斯说。 「当我们这样的小城也能吸引40万名游客时,政治人物终于明白那些文物能带来可观的经济报酬。」

到了2010年秋天,凯撒展即将结束,地方官员也在寻找更多可供投资的文化遗产:欧盟已将马赛及整个普罗旺斯地区指定为2013年欧洲文化之都。亚耳也想搭上这波宣传热潮分一杯羹。突然间,有一笔900万欧元的资金出现了,可供辛提斯的博物馆建造新的展区,并且在里面放置一艘古罗马平底船。只是有个但书:工程必须在2013年之前完成。

时间听来似乎很充分,但若是了解古代木材和隆河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泥巴的保护让亚耳-隆河三号的木材免于遭微生物分解而腐朽,然而水却溶解了木材的纤维素,并且填满了木材的细胞,让整艘船又湿又软。 「木材本来只靠水支撑着,」位于格勒诺勃的「ARC-纽克列亚特」修复暨保存工作室总监法兰西斯‧贝特朗说。 「如果水分蒸发了,整艘船就会垮掉。」解决办法是将木材浸泡在聚乙二醇中数个月,然后将它冷冻干燥,在除去水分前先慢慢将聚乙二醇注入木材中。但这艘平底船必须要切割成放得进冷冻干燥机的小块。而整个程序要耗时将近两年。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2011年的打捞季可以把船从隆河里打捞上岸。 「这个计画注定要失败,」专业潜水员暨遗址领班贝诺瓦‧波瓦纳说。波瓦纳解释,一般而言隆河安全的潜水季是从6月下旬到10月;其他时间的水流太强了。三、四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来打捞亚耳-隆河三号。

接着,2011年到来。那个冬天,阿尔卑斯山几乎没有下雪;春天则几乎没有下雨。隆河的水流十分平静,马里耶的团队5月初就潜入了水中。那个月,水中的能见度达到几乎是前所未闻的1.5公尺。马里耶到这时才第一次看见,原来自己四年来一直在一辆废弃的车子旁边工作。她的团队一路工作到11月,任务也顺利完成,其中只有一个星期因为天候不佳而停工。 「我们完工后两个小时,」波瓦纳说,「隆河就变得无法潜水,整个冬天都是那样。」

打捞季尾声,ARC-纽克列亚特工作室的修复人员在码头上拆解船首时发现了一枚直径约1.8公分的古罗马银币。造船的人将它封在两片船板之间,希望能带来好运。 2000年后,好运果然降临。

亚耳-隆河三号沉没时,载着30公吨的建筑石材。它们是扁平、形状不规则的石灰岩板,厚度介于8到15公分,来自位于亚耳北方约14公里处的圣加百列一处采石场,大概是要运往右岸或卡马格(亚耳南方的沼泽耕地)的某个工地。不过船首是朝向上游,而不是下游,表示船沉没时应是绑在码头边。

将船淹没的大水退去后,它所激起的大片沉积物再度沉淀于水中,在平底船上覆盖了一层厚度不超过15公分的细泥。在那层泥土中,马里耶和她的团队找到了船员的私人物品。有一把他们用来劈砍燃料以生火做饭的镰刀,刀刃旁还留有一些碎木片。有一个大陶瓮,被切成两半来当作烤炉,底部还有木炭。有属于同一个人的一只盘子和一个灰色水壶,上面都标有主人名字的缩写「AT」。 「那就是这艘船特殊的地方,」马里耶说。 「我们就缺掌舵的船长,其他什么都找到了。」对她来说,留有拖缆磨损痕迹的桅杆是最珍贵的发​​现。

除了这艘船所代表的历史一瞬以外,最终把船埋葬的近900立方公尺泥巴与古罗马垃圾,也如缩时摄影一般,呈现了亚耳漫长的贸易年代。在博物馆昏暗的地下室里,乔伊和我走过一条条摆满双耳细颈壶的长廊,有许多壶的壶颈都被切断了。 「这些全都要仔细检视,」他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这个垃圾堆中的文物简直丰富过了头;考古学者已经把120公吨的陶器碎片放回了古船在河床上留下的洞里。我问乔伊引发这整个故事的那些建筑石材到哪了。他说它们对修复后的船来说太重了;船上放的是复制品。然后他带我走到博物馆后面。石块就在那儿,摆在一个大垃圾桶旁边,等待重返河中。


撰文:罗伯特‧昆济格 Robert Kunzig

摄影:雷米‧贝纳里 Rémi Béna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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