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光鲜外表下的暗黑史

希腊举办的古代奥运可能不包含圣火传递仪式。图为奥运圣火传往里约热内卢途中，在巴西利亚交接的一刻。 PHOTOGRAPH BY GETTY IMAGES

兰妮・莱芬斯坦（Leni Riefenstahl）应希特勒的要求拍摄1936年柏林奥运。图中莱芬斯坦（坐在摄影机右边）和她的工作人员将焦点聚集在赢得400公尺金牌的美国选手阿奇・威廉斯（Archie Williams）身上。 PHOTOGRAPH BY BETTMANN/GETTY IMAGES

奥运一直到1984年在洛杉矶举行的时候，才有了女子马拉松项目。金牌得主是琼・班诺特（Joan Benoit，上图）。 PHOTOGRAPH BY BETTMANN/GETTY IMAGES

根据估计，里约有3万5000至7万人迁离家园，而且通常是被迫的，目的是腾出土地来兴建奥运场馆。上图是从一栋部分遭拆除的房屋中看出去的水上运动中心景致。 PHOTOGRAPH BY MARIO TAMA, GETTY IMAGES

（神秘的地球uux.cn报道）据美国国家地理（撰文：Simon Worrall 编译：向淑容）：奥运，这项体坛盛事也曾遭到种族、性别歧视，以及穷人被迫迁离等事件玷污。

里约奥运有1万500名参赛选手分别来自206个国家，是有史以来参赛国最多的一次；这些选手列队进入马拉卡纳体育场、出现在全球欣赏电视转播近10亿观众面前时，巴西政府为奥运所投入的经费已经来到将近120亿美元——其中光是维安就占了20亿。里约对部分城区进行了完全重划、建置了新的交通运输系统，也迫使数万名民众迁离家园。

《赛会：奥林匹克全球史》（The Games: A Global History Of The Olympics，暂译）的作者大卫・戈德布拉特（David Goldblatt）表示，这场规模浩大的盛会和创办现代奥运的法国贵族皮埃尔・德・古柏坦爵士（Baron Pierre de Coubertin）当初的愿景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在英格兰布里斯托的家中接受访问，说明现在奥运会的规模与花费如何极有可能注定其失败的命运；为何女性直到1968年才被允许参加200公尺以上的径赛；以及为何「牙买加闪电」尤塞恩・博尔特（Usain Bolt）争取第三度成为「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男人」那一刻，会成为奥运史上最重大的时刻之一。

Q：回扣、腐败、侮辱运动员、政治诡计……我现在所说的是国际足球总会（FIFA）。但这是不是也很适合用来形容国际奥委会（IOC）？

A：没错，这的确很适合用来形容IOC。为了公平起见，我要强调IOC上一次的大灾难发生在1990年代末期到2000年代初期，当时爆发了盐湖城丑闻：拿下2002年冬奥主办权的盐湖城为IOC委员支付了惊人的多笔款项——从膝伤治疗到房屋翻新转手的费用都有——以确保得到他们投票支持。 IOC因为这次事件进行了换血与改革。至于没有其他牵扯的单纯贪腐情形——例如收贿以分派电视转播权或主办权，这在FIFA一直都存在——IOC大体上没有那些问题。他们的问题是奥运本身。赛会的壮观规模与花费，以及主办城市最贫穷的居民一定会承担的庞大代价，这些都是IOC目前最大的弱点。

Q：让我们从头说起吧。请跟我们介绍一下现代奥运之父——古柏坦爵士，并且解说他对奥运的愿景。

A：古柏坦爵士是一位法国贵族，全家都是天主教耶稣会的虔诚信徒；他在第三共和时期的法国长大，当时贵族存在的目的已经变得暧昧不明。追寻着使命的他在北美洲与英国逐渐崛起的体育文化中，看到了体育在国族与人道的转变上所做出的贡献。最重要的是他在这些文化中找到了「绅士业余运动精英」的概念。他提出以现代方式来重新举办古代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时，所怀抱的愿景是创造一个展现男性美德——这个字眼令人难以置信，但他就是这样说的［笑］——的场合，让参与业余运动的绅士们在道德、精力及体态上的卓越之处，除了提供治理各个帝国所需的团结精神与活力之外，还能成为其他世人学习的典范。

Q：我们对古希腊所举办的原始奥运所知有多少？

A：我们对古代奥运的认识很多。不如我们想知道的多，但应该比古柏坦爵士当初所能学到的还要多很多。古代奥运每四年举办一次，地点在奥林匹亚圣域。整个古希腊会有5%的男性自由人跋涉到该地参与赛事。他们大多会住在最原始的选手村；相较于今日奥运选手村的豪华环境，当时的选手村只是一个由帐篷组成的村落，被困在希腊八月漫天烟尘的可怕暑热中。我们从文献得知，当时那里也有大批昆虫出没。 ［笑〕

最重要的是，古代奥运是宗教活动。宙斯神殿是所有人的注目焦点，而献给宙斯的祭品则是赛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古柏坦爵士非常重视的提倡业余运动这一点，当时并不存在。许多古代奥运的参赛者，其实都是职业选手。他们从赛会返家时会带着赢来的桂冠和奖金，此外还会得到身分地位、公职，以及各种不同的实质礼物。古代奥运在2500年前是绅士业余运动的发源地这个说法，恐怕是虚构出来的。

Q：透过奥运，相当有助于审视国族与人种问题。请谈谈1904年圣路易那次荒谬的「种族奥运」。

A：那次可耻的「人类学比赛」，或者那时候所谓的「人类学之日」，是由当时圣路易万国博览会的人类学部门所设计的，奥运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穿插在博览会中的体育余兴节目。当年体育界和人类学界都在争论来自被殖民国家的有色人种到底有没有运动天赋。于是他们打算进行一些实验来看看这个充满种族歧视的人类学观点是否正确。他们将来自不同民族背景的人聚集起来，要那些人进行奥运比赛项目，然后将测得的时间和成绩与美国的白人大学生运动员对照。

那真是场闹剧。奥运会开幕前两天，他们还在为一群不会游泳的人规画游泳比赛。 ［笑］来自中非的俾格米人（侏儒）被找去丢掷25公斤重的铁饼。他们直接拒绝了，还说这种事情即便只是考虑也愚蠢至极。

Q：1936年的柏林奥运因为兰妮・莱芬斯坦的政治宣传电影《奥林匹亚》（Olympia）而闻名于世。请解说它的重要性。

A：当时有一份影像记录，尝试以现在电视所使用的方式去捕捉奥运的盛大场面及戏剧性，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牢记这一点是很重要的。那是奥运受到如此盛大欢迎的主要原因之一。要不是有电视转播，奥运得到的关注只会是现在所得到的一小部分。电影是当时的科技，而莱芬斯坦表现出来的专业技术与审美水准，都是新闻影片所远远不及的。尽管这部电影的政治立场有问题、亲纳粹且支持纳粹的意识形态，但严格说来，它是一部非凡的艺术杰作。

Q：奥运也是性别平等的推手之一。读到女性一直要到1968年才被允许参加200公尺以上的径赛时，我很讶异。请跟我们聊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A：创立IOC的是男人，而他们对于体育的愿景也极为阳刚。库柏坦爵士公开说过奥运应该只保留给男性参与，而他们表现优良的奖励应该要是女性的礼貌称赞。 ［笑］到了1924年，参加奥运的女选手还不到100位，而且参与项目主要只限于游泳、跳水及网球。 1928年的阿姆斯特丹奥运是一大突破，那是第一次有女子田径项目。

然而各界主张不可以举办长距离的女子田径赛事。当年的女子800公尺比赛之所以恶名昭彰，便是因为第一名和第二名的选手冲过终点线时都疲惫不堪。就全球女性的健康而言，这种情况被视为无法接受且相当危险，于是IOC表示：「好的，我们不会再举办200公尺以上的女子项目。」情况一直到1968年才改变，而且要等到1984年才有女子马拉松的项目。

现在，奥运男女选手的比例已经接近各半了。对我来说，奥运历史最让人兴奋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看到它长久以来在种族、性别与资格限制方面的演变和付出的努力，让它从一开始身为专属于白人贵族男性的竞赛，成为了现在真正属于全人类的赛会。

Q：2008年的北京奥运打破了所有花费与建设的纪录，同时也导致城市居民被迁离自己的家园。请谈谈拆除北京胡同一事。

A：筹办北京奥运时，中国当局把它当成一个将北京彻底翻新的机会，而这也是该届奥运花费高达400亿美元的原因之一。北京转型的特色之一即是将胡同拆除；胡同就是老旧的传统街道，卫生状况不佳且人满为患，却带着浓厚的老北京味和熟悉感。许多胡同遭到拆除，兴建起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现代化住宅区；它们没有考量到人，只是在这座城市中徒增既无个性也无生命的空间。此举也牵涉到将50 万至100万名居民强制迁离。

这种问题存在已久。即便是没有做那么多新建设程的奥运，主办方也会坚决致力于将主办城市中无家可归的人、有毒瘾的人或游民从社会上除掉。亚特兰大并未进行大规模建设，但仍然驱逐了2万5千名无家可归者，并且关闭了市内大部分的游民收容所。以里约来说，那里百年来一直有争地的问题。世代以来，大家都占用最崎岖、最难以进入的土地来建造他们自己的群落，而且几乎都没有基础设施、卫生设备或治安措施。

各方的统计数字不同，但我们听到有3万5千至7万人在里约奥运建设期间被强制迁离。有问题的不只是强制迁离本身，还有使用的手段。运用武力及恐吓的情形时有所闻，政府向居民提出的收购价几乎一定都远低于市价。某种程度而言，我相信奥运这种颂扬人性的国际盛事有其价值，但是我们不能一直把让人无家可归和失去群落拿来作为成就这些盛事的代价！

Q：里约奥运仅仅是维安就要花上20亿美元。放眼今后，奥运还面临了哪些其他问题？又有哪些事情让您感到兴奋？

A：要说未来，你只需要看看现在各方申办奥运的情形就知道了。 2022年的冬奥到最后只有两个城市投入角逐。一个是哈萨克的阿拉木图，当地的人权纪录比赢得主办权的北京还要不堪。但是北京没有山地；山区远在193公里以外。 ［笑］

至于2024年奥运，现在竞争者已经减少到只剩下四个。罗马几乎确定会在激进派新市长的主张下退出；而布达佩斯，老实说根本无关紧要。所以我们要看的是洛杉矶对巴黎，只有两座城市。如果花费继续扩大，以及如果社会参与的公正度无法提高的话，我对奥运的未来相当担忧。近年来，汉堡、波士顿和奥斯陆的民众都曾经展现出极高的反对情绪，使得这几个完全有能力筹办奥运的城市都退出申办了。奥运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奥运本身。

2016年里约奥运比任何事情都还令我兴奋的，就是一睹尤塞恩・博尔特是否能三度称霸。他是21世纪最惊人的奥运选手，搞不好是有史以来最惊人的一个！他即使年岁渐长，也还是有望再度成为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男人，这个可能性本身就意义非凡。奥运令人兴奋之处，正是那些完全的人类成就被创造出来的时刻；它们每一刻都让人着迷，而在博尔特身上，更结合了无与伦比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