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岩石学家孙鼐诞辰100周年之际

我1955年上大学的时候，南京大学地质系学术实力很强，老教授众多。我和同学们为此感到非常自豪。著名岩石学家孙鼐老师正是这些教授中的一位。

孙鼐老师并没有给我上过课。我的地质学入门课程——《普通地质学》，是由郭令智老师讲授的。但我和同学们都知道，《普通地质学》是由孙鼐老师在上世纪40年代初写的。这本著作的绪言里，有一句话非常有名：“地质学乃‘不科学’之科学也”。

我最初对这句话并不是很理解。但随着学习各门地质学课程，尤其是后来从事地质研究和相关生产活动，我愈发感到孙鼐老师的这句名言，从一个侧面指出了地质学与经典自然科学数理化的重大差别。后者的许多原理可以用公式定量表示，而地质学对大部分问题只能用定性的方式表述。

地质学的主要研究对象，是地球岩石圈的形成演化以及所含矿产的形成和聚集。其研究的尺度大到全球，研究的时间很长。地壳形成的时间长达数十亿年，其中有生命出现的时间约在5亿～6亿年以上，无法用实验的方法重现。早期的地质学研究主要依靠实地观察，研究方法包括岩石、矿物、化石的鉴定，逻辑推理，以及将今论古的类比法等。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起，尽管地球物理、地球化学方法的广泛应用和板块学说的产生，使得人们对地壳演化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对各种地质现象仍无法进行定量化和用公式来表达。

我在南京大学地质系读完研究生毕业后，一直从事石油勘探。由于油气深埋于地下，很难进行地表直接观察，除了钻井取心外，主要依靠物探、测井等方法来识别地下的岩石和所含的流体。这些方法是基于物理学原理，广泛应用数学方法。但是，用通过物探方法取得的资料来解释地下地层分布、岩石性质和地质构造以及研究油气藏形成与分布，仍需要进行地质学的分析判断；而这种分析判断需要进行逻辑推理，是对各种成藏要素的综合研究，无法用精确的方式来表达。对一个远景区油气资源潜力的认识，往往是一个数值区间，通常用概率值来表达；而实际的钻探结果，又往往与预测值有很大的差别。因此，许多石油地质学家认为，油气勘探既是科学又是艺术。这从另一个侧面论证了地质学与数理化等经典自然科学之间的差别。

实践证明，对一种学科性质的正确定位，以及对这一学科研究方法的正确理解，在从事该学科的研究时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孙鼐老师关于地质学性质定义的闪光之处，就是揭示了地质学不同于一般自然科学的特性。这是对广大地质工作者的有益启示。

今年正值孙鼐老师诞辰100周年。借此短文，一来表达我对老师的深切怀念，二来可视为我对地矿界需要继续加深对地质科学性质正确理解的一个倡议。无论是领导者、管理者还是研究人员，或者是地矿行业实际工作者，都不应该把地质学视同为一般自然科学。我们一定要有这样一种明确的理念。否则，会影响我们的工作效果，甚至贻误我们的事业。
 

作者： 童晓光
来源： 中国国土资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