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口店北京猿人能否用火？

    从上文可以看出Weiner等的那篇文章一出之后立即得到美国和英国许多科学家的认同甚至赞赏，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但一些中国考古学家持保留态度。

    针对Weiner的那篇文章吴新智1999年著文在《Science》第283卷发表了自己不同的意见(Wu, 1999)。吴提出，Weiner等没有充分考虑30年代以来前人在研究周口店直立人整个地点时所积累的关于用火问题的大量资料，只凭他们在很小的局部取得的一点点资料就企图否定前人的工作。1931年步达生(Davidson Black)根据巴黎博物馆矿物学研究室Baubert和北京协和医学院药理学系Read所作的化学分析发表了论文：“中国猿人用火的证据”(Black,1931)， 他写道：“这两个实验被考虑来结论性地显示所检验的土壤中含有大量的碳。因为原材料加酸不冒泡，可以下结论说其中碳的性质是游离碳，即木炭碎屑……。因此中国猿人知道用火是毫无疑问的”(107页)。发现北京猿人第一个头盖骨并且长期领导周口店发掘工作的裴文中曾经和张森水一起写道：“在鸽子堂西侧第三层之下的一块大石灰岩上曾经发现过两大堆灰烬，无疑是火堆遗迹，……石灰岩者偶被烧成石灰，……燃烧过的地面，土质变硬，土色变红或红褐色，……也用各种木本植物的树枝作柴，已鉴定的、直接的证据有紫荆和朴树。”(裴文中、张森水，1995，21页)裴和张在同书中还写道“P2500号标本是唯一用石片做的单边刃砍砸器，曾被火烧过，周身遗有龟裂纹和斑剥的痕迹。它原是燧石厚(47毫米)片，如下图示，”(裴文中、张森水，1995，148页)(根据该书第148页图62可测得这件砍砸器大约12厘米长7厘米宽——吴新智注)。如果这件石器是在洞外烧的，是很难被低能量环境中的水带进洞的。1931年就参加周口店遗址发掘工作的贾兰坡1984年写过“(周口店遗址的)黑色灰 烬层中常见有碳的细粒，并从鸽子堂的‘石英2层’的黑色物质中还发现过紫荆树的碳块……有的埋藏在灰烬中的石灰岩块变成了石灰。”(贾兰坡、黄慰文，1984，54页)。1991年郭士伦等利用从周口店北京直立人地点等4层中采集的样品做裂变径迹测年(Guo et al.,1991) ，结果为30.6±5.6万年。这个数据与其他研究者用不同方法测出的年龄是对应的。这意味着样品中的榍石是北京猿人时期在洞内燃烧的。如果此矿物不是在那个时期被烧过，检测出的裂变径迹将会是郭士伦等观察到的370—1500倍，或者说由这些实验所测得的年龄将会早得多。郭士伦等用同样技术测量由同一遗址的鸽子堂的第10层采集的榍石，得出年龄46.2 ±4.5万年。这些研究都显示那时曾经有火在此洞中燃烧过。

    吴还指出，按照Weiner等的报道，他们从该洞第10层采得的样品内小动物骨中的烧骨占2.5%，大动物骨中被烧过的占12%，二者的比例“与无疑属于人工用火遗迹的晚得多的洞穴中所测得的比例大体上相同”(Weiner et al.,1998)。但是Weiner等并未对这种一致和巧合作出任何说明就宣称由该洞第10层西部采样中的烧骨“很可能是”被泥流“带进洞的。”Weiner等采样的地方在洞的深处，远离山洞的入口，如果水流要把骨头和石器从洞外运进如此远的洞穴深处，似乎必须经过长长的路程。如果骨头是在洞外某地烧的，其情况很可能是，“小动物骨头只有2.5%是烧过的，而与此成对比的是，大动物骨头有12%被烧过”(Weiner et al .,1998)。从洞外到洞内深处的运输应会使得大动物骨骼的比例大大地减少，因为大动物的骨头要重得多。Weiner等断言进行这种运输的是“在低能量环境中的水”，而这种水是较难移动较重的大动物骨头和石器的。因此Weiner等从他们自己采得的样品中所获得的2.5：12的比例对他们自己的结论是不利的，甚至是与之相矛盾的。而他们并没有对他们所采样品中的小动物骨与大动物骨之间能维持这样的比例作出合理的解释。反之，如果洞内的火堆离采样的地方不远，即使烧骨被“低能量的水”搬运过一段短的距离，烧骨中小动物与大动物的比例仍然比较容易维持原样。

    《Science》杂志在刊登吴新智文章的同时也发表了Weiner等的回答。Weiner等说他们没有发现看似烧过的石灰，他们自己发现的烧骨不能显示是在原地烧的。他们不能否认前人所观察、采集和报道的北京直立人洞内的大量用火证据，但是在Weiner等的答文中却将这些都简单地推之于可能是被水冲进洞的，或者以不了解其被烧时的情况为由而实际上加以否定。Weiner在答文中仍旧没有对大动物烧骨和小动物烧骨的比例保持不变的这一不应忽视的现象作出应有的解释，回避了这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他们也未能证明或解释，大到12厘米长7厘米宽的石器怎么更可能是在洞外烧裂后被外力带进洞来的，更未能证明鸽子堂内的两堆烧灰不会是在原地产生的。也回避了贾兰坡所报道的洞中发现紫荆树碳块和石灰岩块被烧成石灰的现象，对于与其他测年结果相符的裂变径迹年龄证明洞内曾经有火也无法反驳。答文的结论不得不承认“有符合于直立人用火的证据，包括我们自己做出的关于烧骨的贡献。”但是接下来却说“到目前为止，证据不是直接的或不是可靠的。”

    综观1998年和1999年在《Science》上进行的这一场关于周口店北京直立人能否用火的讨论 ，Weiner等人1998年挑起这场讨论的文章是企图以他们从该洞的一隅采得的少量样品否定前人从洞内大量堆积中所获得的大量证据和研究成果，这是以偏概全；Weiner等人1999年对吴新智批评的回答的主要问题是，回避大量具有很强说服力的证据。

撰稿/吴新智(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