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曙猿发现记

1985年春天,具有高度责任感和事业心的林一璞最后一次只身南下,在上黄水母山采石场他看到,随着山体不断被轰炸开采,大量的化石和泥块在纵深100多米的山岩罅隙中日渐显露出来(雨后特别明晰),这就是被考古界称之为的“裂隙堆积”。这是几千万年之前,由于地壳的剧烈变化(如大地震、火山爆发),把那些古动物埋在这里,造成了鸡窝状的“裂隙堆积”,这也是最难得,而且又是最能大量而齐全地保存化石的地质构造。

林一璞把在水母山上采集到的动物化石,带回北京进行潜心研究。其中有几枚个体较小的古生物化石引起了他的特别重视,他推测这可能是比第四纪更早一些年代的化石。于是,他找到自已的同事——中国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齐陶教授,将自己在上黄的考察成果和大胆推测和盘托出,并展示了与内蒙古已发现的古鼷鹿牙齿相类拟的单个牙齿化石。齐陶教授根据林一璞教授提供的材料,经过细致的分析研究,断定这些古生物化石,正是多年来考古工作者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第三纪生物化石。齐陶教授凭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和职业敏感,意识到林一璞提供的这一信息的潜在重大意义,他随即中断了手头科考工作计划,带领教授宗冠福、助手王元青和郭建葳,开着一辆北京吉普,从北京一直开到溧阳。

乘着齐陶一行在公路上奔波的时间,我来向读者朋友们介绍一下与本文有关的地球知识和人类起源知识。科学家们研究认为,人类的历史约300万年左右,而地球的历史却近期50亿年。为了给地球历史分段,科学家们把地球历史分为太古代、元古代、新生代。新生代,顾名思义是新的生命的时代。从新生代开始,生物的面貌同现在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面貌越来越接近了。它是地质历史时期中最新的一个时代,包括我们现代。新生代由第三纪的时间是从距今年6700万年到250万年,第四纪则从距今250万年到现在。从第四纪起,开始了“万物之灵”的人类的时代。因此,也有人曾把第四纪叫做“人类纪”。20世纪初叶,贾兰坡在北京周口店发现了北京猿人,把人类的历史推到了50万年之前,对科学家认识地球上智慧生命的起源与深化过程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在随后的近一个世纪里,古人类化石的发现将人类的历史进一步推前,并基本上确立了人类起源于非洲的理论,因为直到20世纪90年代之前,科学家发现的最早的高等灵长类化石证据是产于埃及法尤姆地区的、生活在距今大约3500万年前的一些动物。它们与发现于北美始新世纪的假熊猴(一种原始的狐猴类)在形态上具有许多相似的特点。因此,一些古生物学家坚持认为,高等灵长类起源于狐猴类,而且起源于非洲。在这同时,继续寻找高等灵长类的祖先。齐陶他到上黄水母山的科考活动,实际上是在打开智慧生命起源之门、挑战非洲、为国争光的重要工作。

再说齐陶一行到了溧阳之后,根据林一璞的介绍,他们到人民医院找到朱振发,又由朱振发送他们到县文化馆,找到从事文物考古的汪青青同志。汪青青是个热心人,领着他们到溧阳招待所,考虑到齐陶一行是中国科学院的专家、教授,汪青青特地请招待所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一号楼。谁知齐陶窘迫地说,小汪同志,不瞒你说,上级给我们的科研经费有限,我们要把钱用在科研上,至于吃、住,尽量简单一点。我提两点供你参考:一是别住招待所,挑住宿最便宜的旅社去住,二是到上黄去方便的地方,北京的大科学家这么随和、肯苦,汪青青听了很受感动,她思索一下,便领着他们来到东风桥边的溧阳旅社住下。当天晚上,汪青青把这批北京人迎到自己家里,为他们接风、洗尘。

第二天上午,汪青青、狄富保和上黄文化站站长莫继生领了背着大包小包的齐陶他们到了水母山。他们先到采石矿宕口,这里装运石头的拖拉机“突突突突”地来回奔跑着,二百来米高的采石剖面上,数十台风钻正在“哒哒哒哒”地打着炮眼,嘈杂的噪音震得齐陶他们互相讲话都听不清楚。汪青青指着剖面上一道100多米高、1米多宽的山岩罅隙说,林教授就是在这里发现那批化石的。齐陶听了点点头,随后说,走,我们到山上去看看。汪青青领着齐陶一行从采石矿旁边一条羊肠小道登上了山顶。齐陶举目远眺,碧波万顷的长荡湖就在前方。长荡湖畔,黄家山、杨山、飞家山、东山、柚山、白金山、安禄山等等一座座石灰岩山丘,突兀在这长江中下游苏南平原的士地上。显得分外醒目。齐陶看罢兴奋地说,从已发现的哺乳动物化石可以证明,远古时代,上黄水母山一带是名副其实的花果山,这里森林茂密\草丰鱼肥,有十分充足的食物,是古动物群的乐园。汪青青欣喜地问,那么我们这里也有什么重大发现吗?齐陶笑道,小汪啊,一切结论都有在调查之后呢,我想,只要努力工作,我们一定会有所获的。

科考工作的艰辛常人是难以想象的。发掘化石就是专门同石头、泥块打交道,在长达二三百米、高近百米垂直如墙的山体剖面下工作,头顶上随时会有石块坠落下来。就在齐陶他们来到这采石宕口的前几天,有个矿工在下面扒黄士时没留心上面的滚石下来,一下子被砸死在宕里。矿友们为安抚冤魂,同时也为自求平安,特意买冥币、黄纸在宕口里烧了。“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踏遍祖国千山万水、吃尽了千辛万苦的齐陶他们,根本不畏艰险,他们跨过灰堆,登上悬崖峭壁,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混和在黄泥巴里的白乎乎的化石,如认为有价值,立即趴下身子,用小铲子有时甚至用手指一点点地刨出不断装进小袋,编上号码,随后再到下一个点去发掘、取样。巨大的采石剖面犹如一只大锅子,晴天,太阳一晒,热量聚集在山宕里,又闷又热,如同蒸笼一般,汗水把他们身上的牛仔服都湿透了,他们干脆扒掉外衣,仅穿件汗衫背心,仍在烈日下工作。雨天,齐陶他们也从不休息,尽管雨水顺着山体、石缝,夹着泥浆向下流淌,随时都有险情发生,他们还是冒雨把发现的整窝化石(夹杂着泥土的混合物)全部装袋、编号、 取走。如果这处夹着化石的泥土不取完整,被雨水冲散之后,就会使古动物化石不全而造成严重损失。这些泥土从山上采集下来后,用蛇皮袋一袋袋装好,再用拖拉机运往县城楠木厅里。堂堂中科院研究员齐陶浑身泥水地坐在拖拉机上押车,谁能想到这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是国内外专门研究古人类著名的学者、教授?这些样士运到楠木厅后,齐陶他们在文化馆汪青青、狄富保、李田新、汤小风、潘信如、胡云仙等人的配合下,又开始重新包装,再装进木箱,用轮船运到丹阳,再在丹阳上火车,运往北京。

这些泥土运到中科院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所之后,齐陶和他的助手们开始把一小袋一小袋泥土分别加水筛洗,淘出化石后一一辨认、研究是何种动物。研究结果表明,在上黄水母山发掘出了一个门类和数量均非常巨大的上黄动物群化石,其时代距今约4500万年左右。其中一些小巧的牙齿特别引人注意,因为它们在某些方面很像灵长类,但却保留了许多非常原始、甚至有些像食虫类动物的特征。

这项研究成果引起了中科院的重视。1992年,国家自然基金会把它列入了重点资助科研项目,并成立了以齐陶为主持人的科考队,全面展开对上黄水母山化石的发掘和研究。为了更准确地论证研究成果,同时也为获得世界公认,中科院特地邀请了从事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的国际权威、美国专家玛莉·道森、克瑞斯·毕尔德和加拿大著名学者诺克斯·麦克菲博士,与中国的齐陶、王伴月、李传夔、郭建葳,组成了一个中美联合研究小组,对上黄地区以及相关地区开展了进一步的野外考察,对富含灵长类的上黄动物群及相关动物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美国科学家的工作精神也是非常感人的。玛莉·道森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曾经多次到北极考察,在北极的冰天雪地里还摔断了一条腿。到了上黄水母山后,大家都劝她别上山,但她仍拄了拐杖,不顾生命危险,攀上悬崖峭壁,坚持在一线工作。这次我出于好奇,也跟着上水母山。我信手在采石剖面的裂隙中捡起一小片比西瓜子还小的化石,递给老太太问道,这块化石是动物什么部位的骨头?老太太摊放在手心一看,立即用手拉拉耳朵,通过翻译告诉我,这是块耳骨。就是这位一条腿脚不好的老太太,每天都拖着那条不能弯曲的腿上水母山,半跪在采石剖面上,和考察队员们一道挖掘化石,对水母山的第三纪裂隙堆积哺乳动物进行实地考察研究。高个子的克瑞斯·毕尔德,在山上用手挖士,竟把自己最心爱的信物-——妻子赠送的结婚戒子失落在水母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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